显示屏先是闪了几下,疏密不一的等高线从上面消失,一个弹窗弹了出来。新任的G21-G25片区驻区指挥官按下播放键,画面上静止成线段的雨开始重新连成完整模糊的直线。那是一条偏暗的巷子,街边稀落的路灯呈厚重的橙黄色。
等了好一会,视频里都没有其它人经过,只有几个醉汉从始至终都瘫在墙根边上,稍不注意就会被看成一堆废弃的衣物。年轻的指挥官眉毛越拧越紧,直到旁边站着的副官人形李·恩菲尔德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紧张气氛时,降雨终于不再是监控录像里唯一的动态。指挥官却在这个关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指挥室里是安静的,可画面上东倒西歪的醉汉们却没有这个运气。短短的五秒,不知道现场传出了怎样的变故,方才还像泥一般醉卧巷口的人们忽然开始左顾右盼,有的还挣扎着站起来,一边踉跄着往画面的死角走,一边回头朝反方向张望。再接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巷子的另一头,看起来也是个醉汉,但周围人的反应却意外地怪异。不速之客停在原地,短暂的间隙后,突然朝左侧一个还坐在地上的醉汉发起攻击,两个人大概是扭打在一起,不过后来者明显更胜一筹。周围人开始逃散,很快,那个被攻击的可怜虫软绵绵地滑落,像一滩烂泥一样,依稀有血液从他脖子后侧小股涌出,从监视录像上看来就是一团模糊的影子。没有警察或者其他维护治安的人员出现,那个攻击者也在约莫一分钟后安静下来。继续像喝了大量烈酒一般,摇摇晃晃地消失在监控画面里。
播放标志重新跳出,指挥官关掉播放器,取代的是数张截屏,她将它们依次放大,调高分辨率,得到的图像仍然模糊不堪。
“我怀疑制作这个监控器的工程师是抽象艺术史、工程双专业毕业的人才。”指挥官说,“这种清晰度甚至没法让人确定街边的醉汉是人,不是成精的衣服。”
“当地的管理者解释说录像被拍摄的28分钟前恰好有醉酒者肇事斗殴,监控器的拍摄系统和录音系统都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了较为严重的损坏。虽然管理中心立刻通知了维修人员,但在维修人员到达之前这段视频就被记录了。”李解释说。
“那就只能晚上亲自跑一趟了。”指挥官耸耸肩,“毕竟是特殊时期,又是被上面重视的地区,谨慎总是不会错的。”
李从后半句的话中听出了一种自我安慰的措辞。年轻的指挥官有三天未能进行正常睡眠,整个G区事故繁多,即使从三个月前就新增了一大批驻地人员也没能对事态起到明显的缓解作用。
“最好不要变成The Flying Dead的拍摄现场。”李正想开口说一句宽慰的话,指挥官闷着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嘀咕。听到某个上世纪初期的连续剧名字,李有一点好笑,涌到嘴边的话一转:“不会的,顶多是《北兰岛》。”
结果指挥官打了一个寒战:“……不,这没有什么差别。”
“您在担心吗?”她把害怕一词换成了担心。
“当然。我甚至很害怕。”指挥官出乎意料的坦率。她重新打开G21-G25区的地图,蓝色的等高线在宽阔的电子屏幕上散开,她将画面拉进,在两条线段之间的窄道上留下一个红色的三角形标志。
“就是这里……G22上城,离试验区好近啊……这种地方上演恐怖片真的不会有什么事吗?”没等李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有事也没办法,总得有人解决。毕竟是在特殊时期——李,今晚把指挥部的警戒级别从2升到3,提前做完室内排查,我要在七点半之前收到报告。八点整开始实行室内封锁,留4号入口设成指挥官权限可控。通知OTs-14和AN94作好外出准备,也是七点半过来报道,让G36和56-1式分别代替她们俩今晚站岗……暂时没了,先这样吧。我去联系城区管理中心,然后睡一会,你可以去咖啡室,我上星期让春田在冻柜里藏了没有加果酱的草莓挞。”
“好的,指挥官。晚上见。”李朝她笑了笑,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蹦着朝走廊的另一边离开了。李站在原地想了想,决定不动传说中的草莓挞,但仍朝着咖啡室的方向走去。
热水从烫金的白瓷口灌入茶杯,一阵白雾从杯底腾起。茶叶飞旋而上,在杯中卷起一个小小的龙卷风。当它们终于分散开,慢慢下沉的时候,热水已经浸染了透明的朱红色。李拿起茶杯底托上的小勺,用勺背的前端在杯底的茶叶上压了几下,一缕若隐若现的朱红烟雾从里面升起,弯曲着朝上流淌,最后消失在热水里。
理查德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李刚好将茶叶从杯子里捞出来,一片不剩地倒进旁边的白瓷茶壶。他心情很好,连道早安的第二个音节都比平时稍微拉长了一点,让他原本充满汉堡味的口音不那么明显。
“早,您听上去很高兴,长官。”她转身将茶杯向他面前推了一点,表情没有波动,但理查德还是开口狡辩说:“我昨晚只是灌了一瓶防冻液。”
“宿醉会造成隔日的头疼、乏力,损伤短期记忆力,长期危害包括认知能力大幅度下降、海马体萎缩。”李直视对方呈加勒比蓝的眼睛,内眼角有充血的痕迹。
理查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吧,海马体萎缩——看在今天会是个愉快的日子上。”
杯子里红茶晃动的声音干净流畅。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从窗户游进,整齐地铺在浅色茶桌上。是个适合出游的日子。
格里芬一个月前解决了一场非常棘手的事件,铁血在克鲁格和IOP的高层在一处隐秘地点进行秘密会议时突然对其发起了极具征对性的攻击,正好在附近活动的指挥官理查德将人形自律作战的任务下达给副官后带领三个人形前去支援,击毁了四个铁血精英人形的傀儡并找出了信息泄露的原因。被给予权限独自行动的副官人形李·恩菲尔德和其它人形均表现优异,结果是一整个指挥部得到了一个三天的假期。
李·恩菲尔德窝在棕榈树的影子下,手上捧着蓝色封皮的《牛津字典》。人形对抽象概念的理解能力有限,《牛津字典》是她实力范围内的书本之一。但她现在几乎没有精力去读字典上写了什么,所有的内存都用到了搜索“如何整理比基尼泳衣”上。
理查德悠闲地泡在水里看自己远处的副官一边盯着字典,一边摆弄泳衣的肩带,试图把它拉高一点,看起来很苦恼。怎么才能把她从树荫下弄出来,让她肩上留下好看的晒痕?理查德暗自思考起来。一个小只的人影从旁边迅速掠过,P7端着大大的水枪朝棕榈树下的少女跑去。理查德预料到了接下来的事,但他只是吹了一个口哨,好整以暇地看着P7脸上恶作剧前的兴奋。
“等一下!呜……”
“啊哈哈哈,打中了!咦?原来李也会有这么不好意思的时候。”
P7正中目标。李的头发湿了大半,水珠从刘海上滴落,落在锁骨下方,一路往下舔舐着皮肤,滚进比基尼泳衣。泳衣因沾了水,贴在身上有点发紧。副官小姐满脸通红,羞愧一定是原因之一,但理查德猜测更多的是那本被浇湿的《牛津字典》。
李一言不发,P7很快就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一种微妙的干痒爬上理查德的咽部,令他感到口渴。于是他走上岸,拧开一瓶饮用水灌了几口。他侧过头去观察李的动向,对方似乎在云图里做着某种挣扎。当她终于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站起来,朝着他这边走时,理查德一下就循着她的目光知道了她的企图。
借走他的衬衫是需要条件的。
李觉得自己再走几步就能拥有一个用于遮盖的衣物时,指挥官不紧不慢地拎起它披在身上。她愣在原地,对方却笑着走到她跟前。
“你想要我的衬衫吗?”他说。
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然可以,前提是你得陪我下水游一圈。”他又说。
李依然一言不发。理查德看了一眼她手中打湿的字典,字典很久,纸张的边缘泛黄,像是无意间沾上了咖啡室里的焦糖,封皮上有几道被补好的裂缝,在水痕的衬托下显得有点凄惨。是在城区的图书馆借来的那本大概有好几十年历史的字典,理查德往上加了一个条件:“衬衫,以及保证这本《牛津字典》回去以后完好如初。”
人形少女终于小声地答应了,脸上还是不自然的表情。她突然开口问,“长官,现在格里芬还处于交战时期,我们这样出来耽误三天真的合适吗?”
理查德挑了挑眉,仿佛对这个突兀的问题毫不讶异。“是的,现在是交战时期。”他回答说,“所以总会有意外的事,不是吗?”
“比如这个假期?”
“以及很多比这要麻烦的事。”他朝她笑了一下,“所以现在最好先完成享受假日的简单任务。在水里呆几分钟,这件衬衫就归你了。”
海边温暖潮湿。从水中上升的气流不知疲惫地在陆地和海洋之间迁徙,于是所在之地满是一种带着咸味但是又轻薄的风。越过不远处的礁石,海水的泡沫就不再连续,它们随着被障碍物扰乱节奏的层状浪尖一起被撕扯、搅碎、撞在石上,溅起一个发射形状的水花,再掉进水里被毫无章法的浪推推搡搡,在阳光和礁石的影子间来回交替。
“……是,长官。”
晚上八点整,G23分区指挥部,整栋建筑在指挥官关闭4号入口的同时进入封锁状态,警戒级别提升到3。一架直升机在面前的半空中悬停,然后匀速向下降落,巨大的气流从中心席卷而来。
“希望不要遇到恐怖片现场。”指挥官在爬上机舱的时候小声抱怨,等所有人都坐稳后,AN94开口反驳说:“EILD感染者并不恐怖。”
指挥官沮丧地用手托住下巴:“这个……因人而异。总之我非常不乐意见到它们……”所幸她还算乐观,很快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大段关于EILD感染者并不可怕之类宽慰话语。李·恩菲尔德、AN94和OTs-14都很善解人意地没有指出“事实上只有她自己害怕”的事实。
“……算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奇怪,EILD感染者就EILD感染者吧,总好过货真价实的丧尸……喔,货真价实的丧尸也没有办法,毕竟是交战时期,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机舱终于变得安静。
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步枪,武器的触感令她有点恍惚。毕竟现在是交战时期。她在心智深处把这个观点来回消化了数次,还是没法去除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仿佛时间错位的异样感情。她猜自己可能需要更新一下云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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